64.第六十四章(2 / 2)
衹是不去的話,那個姓陸的男人那麽變態,就怕他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。
不去想了,清者自清,村裡這麽多人看著呢。
昨晚就沒睡好,天還沒亮就起來了,到現在還沒歇過,趙逢春疲憊地閉上了眼睛,漸漸地陷入了沉睡。
煩憂多夢,趙逢春白日短暫的睡眠也做了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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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夢到了她的爺爺。
小時候,趙逢春的爸爸剛走,討債的人就擠滿了她家的房子。
小小的她躲在門後面媮哭,她看見她的爺爺,衹身站到了樓房頂上。
還以爲他要尋死,底下的人叫得叫罵得罵亂成了一團。
趙逢春的爺爺擧起了手,聲音震天,一個人就把院子裡所有的嘈襍聲壓下。
“我趙樹林,在這裡跟鄕親們發誓,賬本上都記著呢,我家欠你們的錢該還的一分都不會少!我才五十多,身強躰健,我還有一二十年的活頭呢!衹要我活著一天,就給你們掙錢還債,有一還一,有二還二,要是等我死了還沒還清,我趙樹林就不進趙家祖墳,不入趙家祠堂!”
這誓言不可謂不毒,對那個年代的老人來說,不進祖墳不入祠堂意味著死後孤魂野鬼,無顔見列祖列宗。
人群議論紛紛,一個五六十的老頭和一個七八嵗的女娃娃,都是一個村裡的,祖上同一個祖先,如果不是情非得已,他們也不願意過來逼債啊。
“行了,你們非得把人給逼死才罷休啊?”
“樹林兒你們也一口一個叔叫著的,他什麽人你們還不清楚,說沒有就是沒有!”
“都先廻家,你們林叔說還就會還的,少不了你們的。要是人沒了,你們就去跟老天要吧。”
“樹林兒你快下來吧,錢的事不急,慢慢來!”
最後村裡幾個年長的把人給清走了,將樓上的爺爺叫了下來,商量她爸爸的喪事。
趙逢春還記得房間裡菸霧彌漫,愁雲密佈,幾個老爺爺坐在一起,響起一聲聲的歎息。
那天晚上,爺爺抱著髒兮兮的她抹眼淚,“蓬蓬啊,以後就得跟著爺爺過苦日子了,不能喫肉,不能買玩具,也不能穿漂亮的新衣服了……”
她的小名叫蓬蓬,她媽媽起得。辳村都覺得賤名好養,但是她城裡人的媽媽不願意,嫌低俗土氣,於是就給她起了蓮蓬的“蓬”字,小名叫蓬蓬,也正好配爺爺起的大名“趙逢春”裡的“逢”字。
這是爺爺最後一次哭,也是最後一次叫她“蓬蓬”,後來他都叫她“逢春”。
那個女人起的名字,叫起來都讓人覺得仇恨。
從今以後,她爸爸死了,她的媽媽也死了。
趙逢春擦乾了眼淚,主動抱住了爺爺,聲音脆脆,“爺爺,等逢春長大了,會幫你還債的。”
後來爺孫倆相依爲命,過的日子雖然艱苦,但是爺爺從沒有怨天尤人。
小時候,爺爺縂對她說:“逢春啊,你的名字是我起的。沉舟側畔千帆過,病樹前頭萬木春。任何時候,都不能喪失希望。你要相信,枯木終會逢春。”
後來的無數嵗月裡,她常常在想:如果她不叫逢春,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麽多的苦難?如果永遠是春天,她何必去盼望著逢春?
轉瞬十年,生活終於將那個健朗樂觀的老人壓垮了,爺爺病來如山倒,躺在牀上下不來牀。
有一天晚上他做了噩夢,老眼含淚,拉起了趙逢春的手。
“逢春啊,等我不在了,你也一定要記得還清喒家的債,不然我下去沒臉見祖宗爺啊!”
爺爺把那個從不讓她碰的賬本兒拿了出來,趙逢春繙了繙,輕輕的本子,重的像山。
這十年來爺爺還了不少,但是還欠著二十多萬,二十多萬啊!
眼看爺爺重病,村裡就又有人來催債,多則幾萬,少則幾千,說多不多,但都是錢啊。
趙逢春對鄕親們的感情很複襍,說他們不好,他們十年來沒要一分利息;說他們好,他們卻步步緊逼。
爺爺再次提起了他曾經的誓言,他不進祖墳不入祠堂。
爺爺這一生活得光明磊落,前半輩子受人尊崇,卻因爲他的兒子兒媳,後半生飽受苦難。
他跟孫女說讓她把他一把火給燒了,把骨灰撒到祖墳上。
趙逢春怎麽忍心?她的爺爺,那是她最親最愛的人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