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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步错,步步错(2 / 2)

李大昌是赚快钱的人,实业不适合他,他也没耐心耗在办公室里每天算着收入和支出,一笔笔订单熬,年底账上也不见多出几个钱。

“所以纺织厂干了两年我就退出来了,这个你应该知道,那时候你已经在我手底下做事。”

阿幸自然还记得,那会儿他刚遇到李大昌,入了他的眼,便被带在身边帮着干事。纺织厂开了两年效益还不错,可李大昌坚持撤资,还从合伙人那里讹了一笔,外人都以为那笔钱是李大昌应得的,散伙分家嘛,拿点钱很正常,但阿幸知道,这笔钱得来不义。

纺织厂撤资之后李大昌便用那笔钱在附近又买了几块地,那时候甬州周边还没开发,乡下地都特别便宜,李大昌自己造厂房,出租或者售卖,那是李大昌开始涉足房地产的第一步,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,他利用手里的资源和人脉拿地,短短几年手里的原始资金已经翻了几番,他干脆从上海搬到甬州定居,也是在那里认识了江丞阳。

后面的事阿幸都知道了,知道他是如何运作手里的人脉资源,一步步从倒货走私的小贩变成如今人人尊敬的著名企业家,慈善家和开发商。

“以前的事我还记得,要谢昌爷当年赏口饭吃。”阿幸出声,服帖尊敬。

李大昌顿了顿,突然转过身来拍了下他的肩膀。

“知道当年我为什么就独独看中你吗?”

那会儿阿幸也才不过十多岁,个子瘦瘦的,肩不能扛手不能担,看上去还一副木愣愣的样子,凭什么李大昌要把他带在身边?

这点阿幸也不明白,问: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十几年前的样子,穷,没爹没娘,一贫如洗。”

“……”

这个理由让阿幸有些吃惊,但事实确实如此,他是孤儿,当年的处境用“流落街头”几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,刚遇到李大昌那会儿连一日三餐都保证不了。

“可是穷有时候未必是坏事,因为穷能激发人的潜力,让你跪着也好,爬着也好,就算是匍匐在地上也要一口口抢饭吃,这时候命就变得特别贱,活下去才是唯一目的,可一旦谁给了你一点好处,你会觉得心里特别珍惜。”李大昌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幽幽地盯着阿幸。

阿幸面无表情,心里却明了。

他这些年对李大昌确实没有二心,忠诚,卖命,用沈瓷那句话来说,他就是李大昌身边养的一条狗,狗的命是主人给的,自然要摇尾乞怜。

“呵……”阿幸突然笑了笑,低下头来,“昌爷言重了,我有今天全要仰仗昌爷器重,以前也确实挨过穷,知道自己从什么地方来,所以肯定会心存感激。”

李大昌似乎对他的说辞很满意。

“对,人要永远记住自己从什么地方来,知道来路才能看清去路,只可惜……”李大昌眼底隐约的一点欣慰很快就被阴霾掩盖,“你是挨过穷,所以你知道感恩,知道自己的来路,也知道珍惜,可是天赐没有……”

李大昌当年还在泥泞里摸爬滚打的时候李天赐才只有几岁大,完全不懂事,就算真的挨过穷受过冻也不记得了,而等他有些记忆的时候李大昌手里已经有了些钱,底下人喊他昌爷,喊李天赐便是少爷,以至于李天赐对苦日子完全没有印象,记住的都是那些被人哄着供着只手遮天的生活。

李大昌也确实对他千依百顺,钱管够,凡事都不用他操心,完了还得在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。

“我不舍得天赐吃苦,他两三岁的时候跟我从家里出来,一路上很难,我为谁?又是图什么?”

当年他是被逼无奈才把东西卖了离开固始县,起初只是想活条命讨口饭吃,可是这么多年挣下来,手里得到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他三十年前的想象,外人看着家缠万贯的李大昌,又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苦处?

“我年轻时候没找人,到这年纪也没个一男半女,以前是把天赐当儿子养的,想着哪天我年纪大了,手底下这些东西都得交给他,而他替我养老送终,可是没想到最后…”

最后李天赐却早他一步走了。

当年两兄弟从小镇上出去,一路上相依为命,最苦的时候都熬过去了,眼看日子越来越好,往后却只剩下李大昌一个人。

耳边听到枝叶被吹动的声音,李大昌转身,看着面前萧条的墓地。

“你说是谁的错?是我的吗?是我这么多年纵容造成了这样的结果?”

早年李大昌揣着一百三十四块钱出去,从郑州去深圳,又从深圳辗转到上海,一路跌打滚爬,做过很多事,也吃过很多苦,但二十多年间手里资产已经囤积无数,这足以证明他作的每项决定都是正确的,眼光准手段高,可独独在李天赐的教育上。

“一开始的时候我狠不下心,觉得他跟我吃了很多苦,我这个当大哥的理应要照顾他,后来钱多了,他有恃无恐,我也没把有些事放在心上,无非就是犯些错嘛,我有能力帮他收拾,以为不足为患,所以睁只眼闭只眼,什么都由着他去,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变本加厉。”

人的心性都是一点点养成的,小时候打个架偷样东西,大了便可能杀人放火,而有时候错误也是慢慢饲养出来的,日积月累,渐渐就收不住了。

李大昌这么多年做了很多正确的决定,一步步往好的方向走,唯独在李天赐的教育上,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,而一步错,步步错,最终把李天赐引上了末路。